11 月 26 日,震惊世界的香港大火发生在大埔宏福苑,那是我在香港曾经住过的地方,是我曾经的家,有我每天眺望大海的窗户。从那望去,有一片海叫作吐露港,海中还有一爿小洲名曰马屎洲,这名字与“香港”之“香”形成鲜明反差让我时常忍不住也没少发微博。
我曾经住在宏福苑的 H 栋,宏志阁。今晚看到的新闻里说,这座宏志阁是这场火灾中唯一没烧毁的一栋楼。
从昨天下午我看到新闻开始,许多曾经来我香港家中的朋友陆续和我聊起这场大火。到了今天,就连我在泰国的朋友都知道了这条新闻,他们听我说我当年就住在那里,还不肯相信,直到我翻出了当时在宏福苑拍的照片。
一时间,这座原本几乎没人知道的新界小区,就以这样悲情的方式,变成了世界新闻和热搜的焦点。
新闻里的图片看得让人心碎,视频更是令人不胜唏嘘。我看到一个女子劝另一个女子冷静,而后者因为找不到家人一直在号啕痛哭。这焦灼而哀恸的场面,看得我眼眶发热,很难不过度共情,出门走了好半天才稍稍舒缓。
我想到那些平凡的街坊市民,穿梭于巴士站、的士站与人行天桥之上。我当时的邻居们,每天就在这清静的小区里出入广福邨街市买菜。商贩都干干净净,风扇和冷气也都充足,日子呈现新界特有的宁静、充实,悠长又惬意。
早上,老人家在街市楼上的茶楼读报、饮茶、吃点心,年轻人则去茶餐厅吃一份醒神早餐,打足精神,步履匆匆地登上绿色新界的士,或冲进大埔墟港铁站,开始一天的打拼。阳光、云雾与雨露洒在新界东海岸,漫长的海岸步道和自行车道风景秀丽宜人。你可以一路骑行到香港中文大学,也可以去大埔市中心尝尝牛腩或煲仔饭专家,没准你中彩般发现拼桌的是位大明星。我记得自己就曾和洪金宝拼桌吃过饭,我们都点的是牛腩捞面。洪先生眼神浮于虚空视周围市民于无物安心吃面,我亦出于礼貌佯装没发现任何人地平静吃面,并延迟共享了辣椒油。
回忆起来才发觉,我是那样热爱那个有着漫长夏天的 2013 年的香港,红巴士、绿的士的大埔,印度餐厅里持标准港式懒音的印度裔,有琴师弹奏伴唱的老式酒吧,河粉,潮州打冷,这充满回忆的日子,想起来总带着一种阳光般的金色。我笨拙地说着据说有鬼佬和日本口音的广东话,在宏福苑度过日与夜,常喜欢和同事下节目去楼下广发面家的鱼蛋河粉,终于分得清士多,啤梨与“士多啤梨”。大埔浸信会在周日传来神秘的仙乐飘飘,往海边东行又是座巨大观音。三十一岁的我每天在那狭小的全镜面电梯里上下穿行,出门时,在从二十七层到 G 层的漫长等待中顾盼自怜,虚荣地审视自己。每当听到“Ground floor,地下”时,真实世界就明晃晃地加载完毕。
其实我想过这个问题,担心过这么高的楼若是着火该怎么办。直到有一次确实听到火警响起,那次我白天在家中剪节目,突然警钟大作,我一路跑下楼,被笑吟吟的管理员大叔打趣:“王生,尼嗰系演习。”我才想起来电梯中贴过公告。
然而时光如梭,据居民采访说,着火时火警从没响起过,我没办法事实核查,只是觉得,如果昨日那盏警钟还能如当时般响亮,还能时不时演习一下下,没准能多拯救一些生命。
此去经年,真心为这座精致的往昔之城不复当年的神采飞扬而感到遗憾。因为这一次付出了生命的代价,所以这件事比前些年听说的珍宝海鲜舫沉于南海,更让人有无限的惋惜。我还看到一张大埔消防队牺牲消防员何伟豪与伴侣的合照,彼时鲜活真切,笑容可掬,真是一个帅气的港味帅哥,想到这种悲剧,不容细品,很容易让人痛彻心扉。
前几年我还回了趟大埔,回到了广福邨的街市里,烧腊店里的烧腊兄弟还记得我——想来这也是十年交情了。街市里的许多人就住在广福邨、附近的公屋(经济适用房),或是宏福苑这样的居屋里,居民大概将近万人。你真的会在晚上的 7-11 看到白天的商贩摘下围裙,在那里买汽水,回忆起来,那些面孔个个真切生动。我真心希望在广福邨的他们,一切都好好的,每个人都好好的,睡得安稳,蒙上天的垂怜与祝福。
我活到四十岁,有时只好承认世界有时混乱大于美好,我们既无法控制概率,不确定性、风险与脆弱也一直在敲打着世界。黑天鹅与乌鸦齐飞,灰犀牛与噪音共一色。但你仍可以试着找到内心的平静,可以让共情的悲痛化成爱的语言与力量,以你自己的方式来对抗世界的熵增。
其实,这颗渺小如微尘的地球,也并没有比宏福苑大太多,也不见得比它更稳固强大,珍惜当下,给予最近的人爱与关怀,这就是你能做的最好的事。
在这香港很伤痛的流着泪的日夜,衷心祈祷与祝愿宏福苑的人们,能早日重建家园,抚平创伤。
遥祝香港,一切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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