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正生教授：我在哈库巴遇到中国走线人的难忘经历

—— 我对那些想要逃离暴政、为自己和家人寻求更美好生活的人深表同情。

1月17日和18日，天还没亮我就被专车送到了距离圣地亚哥东边80英里的哈库巴温泉。 这里地形崎岖，有连绵起伏的山丘、巨石和斑驳的植被。我当时是CBS节目 「60分钟 」剧组的口译员，该节目正在拍摄一段关于中美边境中国移民的专题。对我来说，这是一次大开眼界、让人激动的经历。我以前听说过 「走线」，但这还是我第一次看到有人越境寻求庇护和难民身份，更不用说那些是中国人了。

在边境的那一边，寻求庇护和难民身份的人乘坐一辆拥挤的面包车从蒂华纳国际机场抵达。他们像沙丁鱼罐头一样被塞进一辆面包车里。他们说，乘坐这辆车的花费高达400美元。

到达美国这边后，他们直接前往一个他们预计会被美国边境巡逻队接走的地方。

他们似乎有详细的行动计划。当被问及他们从哪里得到的信息时，他们的回答是一致的：「TikTok」。

他们立即受到慈善机构志愿者的接待。一份中文版的宣传单递给了他们，标题是「欢迎来到美国」。还有瓶装水和三明治。在他们等待处理的区域，有蓝色的帐篷搭建起来。甚至还有几个流动厕所。

当他们看到我们的摄制组时，一些人试图遮住自己的脸；一些人戴着口罩。有些人拒绝回答我们的问题。即使做出回应，也常要求把他们的脸模糊掉，说担心在中国的家人。

大多数人看起来很干净，穿着五颜六色的冬衣，显然比非华人群体的情况要好。一些人拖着小滚轮箱，看上去就像刚刚下飞机一样。

有些人对终于踏上美国的土地感到欣喜若狂；有些人甚至像游客一样开始拍照。我听到其中一个人惊呼：「这里真美！」

当我问他们接下来要去哪里时，大多数人说他们不知道。有几个人说他们想去纽约。也有人说洛杉矶和旧金山。

边防人员很快就出现了，把他们拘留起来，并没有任何斥责或粗暴的对待，还用翻译设备用中文给他们下达了指示。

这些移民来自中国的许多地方： 安徽、福建、河南、吉林、江苏、天津、广州、广西、泉州和武汉。许多人说他们花了一个多月才到这里，途经多个国家，包括泰国、摩洛哥、英格兰、日本、土耳其、迪拜、厄瓜多尔、墨西哥、哥伦比亚、哥斯达黎加、巴拿马和尼加拉瓜。

很多人是步行走完了大部分路程，但也有些人全程都是坐飞机。大多数人都为这次旅行花费了几万人民币。一位女士卖掉了房子，选择了全航空的路线，所以受的苦较少。有两个人说他们在路上被抢劫了。

虽然大多数人都是单独旅行，但也有一些是全家，还有带着孩子的单亲父母。他们似乎来自社会各阶层。一个女人是工厂工人，做电器开关。一个来自泉州的小伙子是银行的客户关系经理。他穿着运动夹克，好像要去参加社交活动。有不少人是做电商的。一个年轻的大学毕业生英语说得不错。他说他是为了自由来的，「[在这里]你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并开始声讨中国现政权。并不是所有人都有清楚的未来规划。

一个最近离婚的33岁男子独自前来，把孩子们留在了家。当我发现他来自佛山时，我就和他讲粤语。原来我们同姓「张」。他握着我的手，说我是家人。我问他为什么来，他回答说：「为了民主和自由」。他还说他喜欢美国文化，从小就看 NBA，甚至还能说出他两个偶像的名字：科比-布莱恩特和勒布朗-詹姆斯。

几个河南人挤在帐篷附近。他们说，现在在中国很难生存。和他们一起的福建人主动分享了他最后两块糖果。新的友谊是在苦难中建立的。

还有一个特别辛酸的时刻，我会永远记住：我们在和一个来自广州的五口之家交谈（我也和他们用粤语）。当被问及为什么要离开中国来美国时，这位父亲不止一次地情绪激动，只能说出 「为了孩子，为了孩子」。每当我想起他，我都忍不住流泪。

当我们完成任务时，CBS 的摄制组问我有什么感想。我说这是一次很感人的经历。这真的是一个道德上的难题。一方面，一个国家不应该有开放的边界，正如我们现在事实上如此；另一方面，我没法不同情那些想逃离暴政、为自己和家人寻求更好生活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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